腹有詩書氣自華，著名作家蔣勳依循着母親廚房料理的氣味，找到自己一生學習不完的人生功課。所謂功課，實是關於母親做菜，教會了他尊重五行的平衡，五行是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，味道有甜、酸、辣、苦、辛，再放在「九宮」裏，就像人生。
作者說：「母親一面摘菜掐菜，一面和我娓娓道來的故事，《白蛇傳》、《封神演義》、《楊家將》，我都記得清楚，那是我最早的文學養分，母親卻不說『文學』，她說的是：做菜裡也處處是做人的本分。」
先要懂得做菜，才能寫出味道
一直以來，蔣勳筆耕不綴。既寫小說散文，也寫詩，當中最為人知的是美學論述作品，深入淺出引領人們進入美的殿堂，先要懂得欣賞美，才能寫出美學；所以說，這本《五行九宮：母親的料理時代》，不單介紹食物，醃漬與風乾的味道，還有菜市場的日常風情，到火候與人生的領悟⋯⋯套用以上想法，蔣勳先要懂得做菜，才能寫出味道；寫出了味道，才能領悟人生。
相信，你們更想看蔣勳的文字：
母親切皮蛋用線。一根細絲線，一端用牙齒咬著，另一頭左手大拇指食指拉著。線繃緊了，像一張弓的弦。右手托著剝好殼的皮蛋，在繃緊的絲線上一劃，轉一面，再一劃，柔軟渾圓皮蛋就輕易分成四份⋯⋯日光透過皮蛋，透明如琥珀，襯著內瓤的松綠，很像一枚有年歲沁紋的斑斕古玉。
文字多美。但筆鋒一轉：
對掌上一顆皮蛋珍惜慎重，就是福氣。福氣毫不珍惜，貼了滿滿一座宮殿，也就糟蹋了福氣⋯⋯我總記得這些日常的簡單小菜，覺得自己是不是害怕「窮奢極侈」，糟蹋了父母從小給我的福氣，對生活裡的平凡簡單特別敬重珍惜。
〈韮菜〉
母親坐一邊，我坐一邊。我學她摘菜，「四季豆要摘兩頭，順手撕下兩邊的老硬的筋。」她一一教我。「韭菜要用指甲掐，根部老的掐掉，再剝掉薄膜。」⋯⋯韭菜有「辛」的刺激的香，和「辣」不同。佛教忌「五辛」，蔥、蒜、韭菜，都屬「五辛」。「辛」是刺青用的針，點點細細的刺激，不到「痛」，彷彿是一種甦醒，觸覺、味覺、嗅覺上的醒覺。
砧板上還可以跳動的心臟
蔣勳很愛跟母親上菜市場。最深刻的印象是菜市場裡勃滃複雜的氣味。「剛剛宰殺的豬肉攤前，還帶著生命餘溫的肉體內臟，彷彿在砧板上還可以跳動的心臟，那樣的肺腑肝腸，告訴年幼的我如何認識肉體。肉體的熱烈，肉體的荒涼，我學會對肉體敬重愧疚，不是在學校，其實一直是那市場的芸芸眾生。」
菜巿場回來之後，便走到母親的爐灶的一旁。本來想寫母親燒飯燒菜，結果談起了燃料。「我總覺得不同燃料、不同爐子料理出的飯菜都不一樣。從柴火到煤炭，我記得相思木、龍眼木在火裡燃燒的香，記得它們燒成灰時的聲音，記得它們留在鐵鍋上焦黑的烙印。」豈止有味道，還聽見聲音。
作者記憶着母親料理時代的「五行」，憶記起母親料理時代的「九宮」，不能只懂得嚮往甜，更要靜靜包容人生的苦或臭。向所有母親致敬。
撰文：郭昊軒
圖片來源：《五行九宮：母親的料理時代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