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為一個數碼遊牧，旅居早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，每次離港動輒一個月或更久。或許我終究是貪心的，世界各地有太多不同事情想做，令我離不開在世界地圖遊走的日子。其中一個長旅行的回憶，是關於巴基斯坦K2大本營的登山之旅。
身邊有位熱愛巴基斯坦的朋友，某天跟我介紹K2及巴基斯坦北部的壯麗山景，自那天後，一直心心念念要親眼目睹K2這座世界第二高峰的廬山真面目。於是2022年夏天，我踏入巴基斯坦境內參加了兩星期行山團。行山是我其中一個又愛又恨的活動，愛在十分享受一步一腳印下走出來的成果，感覺十分踏實；另一方面，長途登山卻又極度自虐，而這條K2 Basecamp Trek可謂自虐中的極限。
十二天的登山之旅，總共長達186公里，每天平均要走七至八小時，最長那天甚至暴走了27公里。K2登山路線最大特色就是所有路都不能稱為一條路，例如我們必須手腳並用地攀過一座座連綿的碎石山；在吃人的深啡色河水上，過一條用三枝樹枝搭出來的橋；又或在崖邊邊走邊聽見對面山泥傾瀉的聲音，然後努力無視頭上的碎石。其中最可怕的，莫過於要過一條闊約一百米的冰川河。當赤腳踏進幾乎接近零度的河水時，整個靈魂只剩下尖叫聲及痛苦。
到達海拔4000米後，我們更須在冰川行走，冰川下盡是不同顏色的碎石，那些石頭都有幾十萬年歷史，各自背負著這些年來的變化與沉寂，也目睹不少登山者的腳步。冰川天氣變幻莫測，我們甚至聽到遠方雪崩的聲音。走著走著，旁邊的雪山不知從何時開始越來越高、越來越近。到達Concordia（能看見K2的營地）那一刻，好比完成了重大使命，忍不住大喊「阿媽我得咗」。K2夾在兩座山之間，被重重雲霧遮掩，開初只看得見山腳至山腰的部分，直至日落時分，營地突然多了一重金黃色，雲霧在陽光照射下散去一點，總算見到K2山頂那個小小的三角形。K2穿過雲層，沉默地站立在眼前，危峰兀立，我們在它面前只覺渺小。
由於天氣不好，我們下山時不能跨過海拔五千多米的Gondogoro La，遺憾無法目睹喀喇崑崙山脈四座海拔高於八千米的雪山，只能走回頭路。十多天的登山，地為床、天為被，大地就是我們的廁所及浴室。途中有汗水、有滿足感，也有非常多的痛苦，甚至帶點後悔，當然也伴隨各種小小的遺憾。或許我喜歡專注做一件事的感覺，正如我熱愛登山時心無旁鶩向前走的每刻，而長旅行正正能令我專注尋找自己熱愛的生活方式。有些事情不能夠壓縮，唯有給予時間，才能好好感受每一刻的遺憾與快樂，好好擁抱生命旅途上的不可控。
撰文、攝影：翁怡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