貪靚之人相約上街,注定是高手過招。這天 Jon Jon(張家希)穿螢光橙衣,Chucky(陳靜雅)花布纏腰,像漆黑中的螢火蟲。世紀合體,家希佯裝酸溜溜:「她是 Mirror 當紅炸子雞,我是 Liza 姐。」靜雅搖頭搭肩:「哇唔好咁講,即是你殿堂級,歷久不衰。」
家希舉止衣著同樣大剌剌,語不驚人誓不休。靜雅傻大姐得來,添一份沉穩,每逢旁人吐狂言,就撞他手臂:「哎呀姐姐咪失禮。」兩個怕溶妝的人,大熱天時坐在公園聊至黃昏,一時是誇誇群,一時宮廷劇,姐姐來妹妹去,好一對歡喜冤家。
不是最重要,但有一定位置
這對前網媒 STAKK 舊同事實情不常碰面:「太忙了,或者她不想啦。」「都佔三成嘅。」仍沒疏遠,皆因時間線起伏交疊,信念更走在同一步道:「我們並非彼此最重要的人,但有個位置,茫茫人海中無人懂的,我覺得她明白。」就如家希在社交媒體所寫,要選人生練習生,靜雅是最好的同窗。城大中文系是兩人的結緣處,家希記得有個低兩級的女生,愛穿熱褲皮鞋,長髮蓬鬆,眼睛小小像徐濠縈。在這師妹眼中,他卻是風雲人物,幽默有才,文字富感染力。畢業後,她得知他仕途失意,曾到外地打工換宿,輾轉回港工作,隔著屏幕也感覺他失去光彩。
2016 年,她任職專攻年輕人市場的網媒 STAKK,身兼寫稿及形象指導等工作:「當時招募項目經理,我告訴同事他是不二之選。」就在家希最頹喪時,收到師兄來電,一句「想做個有血有肉的人嗎?」讓他入行做主播。短片走輕鬆路線,家希歡樂討喜,自此開展幕前路。陳年真相大白,他驚呼:「原來是你穿針引線!謝謝靜雅提攜,如果有天在金像獎得獎,我一定要多謝你。」
拍有溫度的故事
快樂短暫,一年後集體裁員,舊同事以「WHIZOO」之名東山再起,靜雅和阿廖另起平台「倆格」。路岔開,他支持她每個選擇:「當時挖角失敗,但我冇嬲,因為覺得她不會錯。」絕對信任,源自「她有品味,不只穿搭,而是欣賞她的大腦,崇尚慢活,懂得關懷。」當他被捲入是非,她像避風港;去旅行求意見,換來整頁行程;見面也零壓力,毋需演練話題。後來靜雅轉任《果籽》旅遊記者,初期專題胎死腹中,自覺一無是處,哭了幾晚,此後上山下海,包辦策劃採訪上鏡遊刃有餘。急速成長,家希看在眼內:「你今天的模樣,是我渴望的,以內容為先,拍有溫度的故事。」他想:假如時光倒流,自己也到傳媒修煉,路可會不同?
去年四月,家希與高層不合而被解僱,狠狠又摔一跤。當時靜雅也迷失於忙亂,不旋踵,《蘋果》六月倒閉。果樹塌下,她才發現有人在意,而自己仍想說故事。九月,家希等人創立「非實力派」,再燃創作魂;恰巧種子栽出新苗,「Mill MILK」由是誕生,探究文化及社會現象。她形容:「相等於中六合彩的高峰。」「準備走下坡?」她沒他好氣:「這回事你最多經驗,我一直前進是因目標不變,而現實沒將我擊潰。為何你還能站起來?內心有多強大?」
故事的力量
連番受壓、常被批評的他表示心累:「她愈戰愈勇,我隨時息影。」做自己又不被容許,隨波逐流卻覺不舒服。她給他擁抱:「至今仍覺得你適合留下,你不只想娛樂大家,而是有種使命感。」她留意到 WHIZOO 後期以至非實力派的節目,不時發放正能量,也不乏深度對話。網媒世界弱肉強食,家希慨嘆:「當我獲得機會和掌聲,其他人會心想憑什麼。」靜雅搶白:「反而我會問,為何不是你?」
但外人只見他尖酸姿整,月旦時事或大派心靈雞湯,均被指出位。「人人都問,他是不是變了?但我堅信質地和魅力不變。」靜雅分析:「他不是大眾認同的模樣,與生俱來承受壓力。」聽畢,他反倒開脱:「所以這些攻擊,不過是世人對乸型等的厭惡?但世界只會愈走愈前,音樂界有 Serrini,我也希望在 YouTube 為非主流的人開一扇門。」另外,他始終相信文字的力量:「不是要做頂尖,只要有人受啟發,已很不錯。」靜雅視主持 MM 為成就解鎖:「從自己角度說出真誠感受,三尖八角都無問題。」
永遠都是家希
一路走來,試得多、跌得甘。家希說:「不是人人能陪你走整段路,歷經風雨,回首會發現這人值得。用愛情形容就是黃昏戀,八十歲才發現彼此是真愛。」靜雅爆笑,反眼大呼「核突」,想著也確實每個階段都有對方見證:「就算最好的朋友,都不能完全代入,但他看得透徹,感同身受。」
時光如篩子,挑走沙石,留下瑰寶。這刻江湖碰面,家希感觸:「真正老友是心靈同行,互相學習。今天像是我們到達新階段,變成更好的自己重聚。」靜雅笑說:「就當是十(幾)週年禮物吧。」「邊止呀!你唔係四張幾啦咩?」他吐舌,她瞪眼,打鬧後合拍擺甫士,然後永續心事台。「從不覺得他是 Jon Jon,在我眼中他永遠都是家希。」人生有個住在心臟的老友,光榮時助威,墜落時擁抱,的確好極。
撰文:馮婥瑤
攝影:@ngok_h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