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街與咸美頓街交界,有一棟五層唐樓,假如你經過地鋪的話,會看得見「碧波押」的招牌,門前放了一張長椅,不少街坊就坐在那裏,但不進內參觀,只偶爾張望;入口處放了一張海報,寫著現在正舉辦關於黑膠碟的活動,裏頭悠悠傳來8、90年代的經典歌曲,置身其中頓時隔開了外面的世界——碧波押是上海街視覺藝術空間,亦是非牟利團體「社區文化發展中心」(CCCD)旗下的社區藝術項目。
貼近社區 領悟藝術的善意
抬頭看碧波押的照牌外形模擬當鋪招牌,旁邊掛著一個紅底綠字「中国梦」燈箱,其實是一次展覽的展品,據三木說,不少性工作者會在此招牌下等待客人。
改名為「碧波押」,其實與油麻地社區的形態息息相關,行為藝術家、碧波押策展人三木笑說。是這樣的,CCCD主席楊秀卓多年前原本要去另一棟唐樓參加電影放映會,那知走錯了另一棟,結果被人強逼拉去做指壓,「後來他走時一看,指壓店名就叫『碧波』,名字很油麻地,夠曬鹹濕!」在三木眼中,油麻地是一個龍蛇混雜、非常草根的地方,「這樣的地方,少不了押店,剛巧『押』與『ART』同音,於是順理成章成了碧波押。」
聽了名字的由來,就知道這裏不同於一般的藝術空間,「創作行為藝術時,只需要對自己負責,但做社區藝術不行,我們需要了解社區的特色,然後一步一步慢慢建立這裏的個性。」但三木卻沒有刻意拉街坊進來參與,只是任由其自然地發生,「做社區藝術,是要與社區的居民共生,共同工作,讓街坊領悟藝術是善意的。」於是就有了門外那張椅子的出現,「香港的街道是很不人性化,整條上海街那麽長,一張椅子都沒有,所以我便把椅子放出去給街坊來坐。有時他們坐著,看著我們,有興趣便進來聊天,不進來就保持這樣。」雨天時,他也會在門外放一筒雨傘給人借,偶爾舉辦展覽就等待好奇的街坊走進來看,就像播種,希望街坊們終有一天能領悟。
關注社會議題 引起思考
訪問當天,一直有不少附近街坊來空間逛逛,雖然主題是黑膠碟,但門口貼了一些關注社會議題的展品
因為關注社區,所以展覽之事也較為切身,議題包括六四、少數族裔、新界東北發展等。「其實最受歡迎是懷舊的展覽,就像現在展示黑膠唱片。不過我們不希望街坊單純就只是懷舊,我希望藝術能引發他們的思考,讓他們了解到藝術的重要。」
早前他們曾就馬屎埔的發展議題,舉辦過種子炸彈工作坊,教街坊將不同果樹的種子放在泥裏,再用葉包成炸彈;又試過舉辦活動,紀念曾主編劉曉波紀念詩集的詩人孟浪詩聚,題材敏感,有時也會引起街坊爭議,但三木希望,透過這些活動能夠引起與街坊的對話,讓他們關注香港的命運,「可能許多人不明白,為什麼藝術家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創作。但是用生命來創作的藝術,一定是一個很重要,也必定是很好的藝術作品。」
不過,自雨傘運動後,這個空間出現了變化,「雨傘運動後,其實對空間的壓逼很大,好像深圳以北就變成了敵人一樣。之前我們舉辦了一個展覽,其中邀請了一些內地的藝術家來作畫,真的試過有個年輕人,完全不看內地藝術家的畫作,只看那幾個香港藝術家的作品。」三木概歎這種二元對立的價值觀,令人失去理性的思考,「他們沒有仔細去分析,理解一下到底內地的藝術家如何看待這件事。其實要說衰人,香港也有許多。無論討厭一個或者支持一個人,你也要說得出個理由來。」
藝術無力 做行動的思考者
三木說,他要做一個行動的思考者,而這也是碧波押所獨有的空間個性。
早前華裔藝術家巴丟草的展覽因「安全理由」取消,加上文學作家馬建的講座也被大館拒供場地,碧波押就曾為此閉館7天以示抗議——這裏早已超出一個單純的藝術展覽空間,整個地方本身,已經擁有自己的靈魂,成了一種對主流論述的抵抗,「經營了三年多,這裏慢慢形成了一個空間的個性,有時反而是空間回饋我們一些想法。如果用人來形容,可以說是思考與行動並重的人吧!」三木在訪問中一直強調這項特質,「只想不做就會成了犬儒,只做不想就是『戇居』,哈哈。」
三木以及其它負責人一路走來,邊走邊想,用了三年,剛建立起自己的社區脈絡,轉眼就因公眾娛樂場所牌照的問題而不獲續約,到今年4月便要閉館,三木對此感到無奈,「一離開,其實整個社區脈絡就會斷掉,因為關係是跟人走的。」回顧這三年,他覺得自己做到的事很少,「藝術其實很無能,無法做到一些很功利的要求,去達到一些指標,例如到底有多少人會有得著?這些我無法知道。這幾年,對我來說就是多了一些累贅罷了。」他淡淡然笑說。
有一位街坊每天風雨不改都會來碧波押,空間連結了社區的街坊們
訪問期間一直有不少街坊路過來聽音樂,最後一個男子走進來,坐在門口。「不過就是因為這個累贅,讓我認識到他。」三木指著坐在門口的那個男子。原來他也是附近街坊,自認識了碧波押以後,風雨不改都會過來,連早上上班前也會在這裏聊一下天才走,「所以有時其實也無需說要達到什麼,做的本身,已經是一種目的。」做過的事不會忘掉,種下的種子,某天也終會花開罷。